“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如何培育？曾刚、何海峰、周开国、董希淼等展开探讨

　　

曾刚

何海峰

周开国

董希淼

　　主持：  韩宋辉

　　圆桌嘉宾：

　　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主任 曾 刚

　　国泰君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何海峰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院长 周开国

　　招联首席研究员、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研究员 董希淼

　　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一是加强价值观引领，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强化公司治理和内部管理，将服务实体经济作为金融机构经营和发展的根本宗旨，将诚实守信、以义取利、稳健审慎、守正创新、依法合规等价值观贯穿到金融机构的各项业务和决策中；二是提升合规与风险防控意识，树立正确的经营观、业绩观、风险观，稳健审慎经营，解决好金融为谁服务、为谁创新的问题，紧紧围绕更好服务实体经济、便利人民群众推动创新，不能搞伪创新、乱创新，不靠钻法规和制度空子、规避监管来逐利；三是积极传播与践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金融机构和从业人员要成为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积极传播者和模范践行者，把五个方面实践要求扎扎实实落实在本职工作上、具体行动中，形成弘扬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浓厚氛围。

　　近期，党中央在对金融工作作出一系列重要部署时提出，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建设金融强国，要坚持法治和德治相结合，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做到：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守正创新，不脱实向虚；依法合规，不胡作非为。

　　首次提出的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指明了中国金融业在发展过程中应遵守的基本原则与价值取向，将深刻影响金融行业的发展路径与方向。如何理解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内涵？其与金融高质量发展、建设金融强国，有着怎样的关系？

　　本期上证圆桌邀请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主任曾刚，国泰君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何海峰，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院长周开国，招联首席研究员、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研究员董希淼，对上述议题展开探讨。

　　内涵丰富：提升金融强国建设软实力

　　上海证券报：党中央提出“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有着怎样的历史背景与现实基础？

　　何海峰：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金融业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形成了功能完整多样的金融机构体系，建立起了多层次金融市场体系，金融数字化转型不断加快，金融对外开放扩大加深，现代金融监管框架得以构建。可以说，以现代金融体系为代表的硬实力已经全面具备，中国已成为重要的世界性金融大国。

　　金融强国建设不仅需要进一步巩固提高金融硬实力，还需要加快建设金融软实力。提出“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这既是基于金融大国建设发展的历史成就，更是着眼于“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目标的现实要求。

　　周开国：首先，中国金融业的体量和质量已经达到较高水平；其次，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备的金融市场体系、金融机构体系和金融监管体系；此外，中国金融发展之路已经走到追求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时期，金融高质量发展也是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迫切需要。在此背景下，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是中国金融发展到新时代的必然要求，是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的现实选择。

　　上海证券报：如何理解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内涵？与金融高质量发展、金融强国建设是怎样的关系？

　　周开国：金融文化包括金融理念、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三个方面：金融理念引导金融制度、金融政策和金融监管规则的制定，指导金融机构确立职责使命、战略目标和实施路径，指导金融从业人员明确职业道德和行为操守；价值取向关乎金融从业人员在金融活动中对是非、对错、好坏、优劣等的基本认识和判断标准；行为规范则是金融活动参与者普遍接受的具有一般约束力的行为标准，是金融理念与价值取向的具体表现。

　　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金融发展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既汲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又总结了中国金融发展实践的普遍规律，不仅体现了中国金融文化的独特性，也反映了其对现代金融发展规律的遵循。金融文化已成为推进金融创新的动力源泉、提升金融竞争力的关键因素、保障金融安全和健康发展的重要支撑。

　　何海峰：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至少包含三层内涵：

　　第一，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而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命脉、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因此金融文化是金融业价值观念、经营理念、制度规范、行为准则和品牌形象的整体体现。

　　第二，“中国特色”是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关键，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蕴含着丰富的道德资源，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是“第二个结合”在金融领域的生动实践和最新要求。

　　第三，对于国际金融业发展中所形成的一些正面文化，例如契约精神、法治文化、敬业精神、创新文化、精细文化等等，我们要借鉴学习；对于国际金融文化中的流弊，例如霸权垄断、欺诈贪婪、过度创新以及脱实向虚等现象，要警惕、摒弃。

　　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建设金融强国，不仅要加强现代金融机构和金融基础设施等硬实力建设，也要促进价值观、行为规范等软实力提升。2020年11月公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到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是文化强国与金融强国建设的共同要求，必将相互支撑、双向赋能。

　　曾刚：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金融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是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效、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提高金融国际竞争力、提升金融软实力的必然要求，更是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建设拥有强大的货币、强大的中央银行、强大的金融机构、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强大的金融监管、强大的金融人才队伍的金融强国的必然要求。从这个意义上讲，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和建设金融强国，就必须充分认识金融文化的重要性，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

　　五对关系：为金融业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提供根本遵循

　　上海证券报：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做到：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守正创新，不脱实向虚；依法合规，不胡作非为。如何理解这五对关系？

　　周开国：这五个关于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实践要求是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的重要支撑，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相互融合的重要体现，更是结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根本要求，为金融监管理念、金融行业的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提供了根本遵循。

　　第一，“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体现了坚守诚信的信用文化。金融发展本身就是建立在信用基础之上，任何金融契约和金融交易都是以信用为基础的。因此，高度重视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规范金融秩序，是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前提和基础。

　　第二，“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体现了追求义利统一的德行文化，这要求金融业追求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价值目标，助力实现促进经济包容性增长与社会和谐发展相统一。因此，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要求注重金融发展的普惠性，要满足不同群体的金融需求。

　　第三，“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是指践行审慎理念的稳健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强调的“行稳致远”“未雨绸缪”高度契合。这要求金融机构始终坚持审慎经营的理念，以长期稳健发展为目标，也要求金融监管部门始终坚守宏观审慎与微观审慎相结合的监管理念，长期坚持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

　　第四，“守正创新，不脱实向虚”体现了金融要服务实体经济的本质要求。这要求金融要守住服务实体经济这一根本职责，以金融资源的合理配置有力促进实体经济增长，同时寻求金融自身的创新发展，以金融高质量发展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好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质效。

　　第五，“依法合规，不胡作非为”体现了金融机构要遵守法治的规则文化。这与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的“要加强金融法治建设，及时推进金融重点领域和新兴领域立法，为金融业发展保驾护航”相统一。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要全面加强金融监管文化体系建设，扎实推进依法行政，依法将所有金融活动全部纳入监管，切实提高金融监管的有效性。

　　董希淼：总体来看，这五对关系既有观念理念方面的原则要求，也有实践执行层面的具体要求。如“诚实守信”“以义取利”侧重在理念方面引导金融机构形成正确的经营观、价值观；“稳健审慎”“守正创新”“依法合规”则侧重在执行层面指导金融机构落实。同时，这五对关系也是有机统一的，如“义与利”相互成就、有机统一，只有义利兼顾才能义利兼得，只有义利平衡才能义利共赢。

　　具体来看：在“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方面，回顾金融发展历史可以发现，西方的金融逻辑是价值交换和资源配置；而我国古代金融遵循的是诚信让利。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强调诚实守信，就是要求金融领域积极践行“契约精神”，通过法治和德治共同提升中国金融的软实力。“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则要求金融机构顺应我国经济社会新发展和广大人民群众新期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坚持把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作为根本宗旨，不断加大对重大战略、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力度，着力做好“五篇大文章”，更好地提升金融服务的覆盖率、可得性和满意度。

　　在“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方面，中华传统商业文化特别强调稳健经营，“将本求利”是古代钱庄票号最基本最重要的行事准则，与当前金融行业重视风险防范、坚持稳健发展的做法一脉相承。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强调“稳健审慎”，就是要求金融领域要尊重规模，该稳的要稳，该进的要进，既要稳健发展，又要防范风险，把握好金融工作的节奏和力度。“守正创新，不脱实向虚”则一方面要求金融领域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金融工作的大政方针和决策部署，坚守服务实体经济这一本源；另一方面要求金融领域要结合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要求，不断创新金融产品，更好地满足实体经济的金融需求。“依法合规，不胡作非为”则一方面要求监管部门严格执法、敢于亮剑、提高违法成本，维护好金融安全和社会大局稳定；另一方面，金融机构也要知敬畏守底线，只有依法合规才能行稳致远。

　　何海峰：五对关系中，第一是“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金融行业以信用为基础，没有信用就没有金融，诚实守信是中华民族在长期社会活动中积累的道德观、经营观的重要体现；第二，“义利观”上，作为最重要的现代服务业，金融具有功能性和营利性双重特性，必须始终坚持以义取利，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第三，“运营观”上，金融业是经营风险、管理风险和引导配置资金资源的特殊行业，必须始终坚持把防控风险作为永恒主题，不能急功近利；第四，“创新观”上，技术创新、体制创新、管理创新等是推动金融业前行的重要动力，但金融业不能打着创新的名义盲目铺摊子，大搞资金体内循环、脱实向虚；第五，“合规观”上，金融系统包括金融行业、机构、从业人员都与货币资金打交道，天然面临着较高的道德风险、操作风险，必须始终坚持依法经营、合规操作，不能胡作非为、突破底线。

　　曾刚：金融的本质是中介，通过多种方式将储蓄转化为投资，实现资金跨时间跨空间的高效配置。提升金融体系效率、降低金融中介成本，关键在于降低资金供需双方建立信任的成本。“诚实守信”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大力弘扬诚实守信文化，倡导不逾越底线、不触碰红线，不仅有助于直接降低资金供需双方的信任成本，提升金融市场流动性和效率，还可以间接降低监管成本，提高金融中介效率。

　　金融具有功能性和营利性双重特性，能否平衡好两者之间的关系，决定着金融机构能否行稳致远。从实践来看，“以义取利”就是要实现功能性和营利性相统一，提升金融服务的覆盖率、可得性和满意度，让广大人民群众共享金融发展成果。

　　金融业是特殊的高风险行业，尤需树立正确的经营观、业绩观、风险观。打造稳健审慎的金融文化氛围，对于维护金融市场稳定、增强金融机构风险管理能力、防范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至关重要。一方面要看到，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现代金融发展呈现出机构种类多、综合经营规模大、产品结构复杂、交易频率高、跨境流动快、风险传递快、影响范围广等特点，金融业应当将安全性作为首要原则，把防控风险作为永恒主题；另一方面也要看到，金融强国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当前，我国发展面临的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要坚决做到“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对金融业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

　　展望未来：监管与行业合力建成中国特色金融文化

　　上海证券报：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将给金融行业带来怎样的影响？

　　周开国：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把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同当代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金融问题的重要创新成果，开拓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金融理论的新境界，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我们必须充分认识金融文化的重要性，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为金融强国建设提供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既要与中国金融发展实践相结合，又要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到中国金融改革和发展过程中的理念形成、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中。

　　中国特色金融文化为中国特色金融发展道路铺设了轨道，指明了方向，同时也为解决当前金融领域出现的一些矛盾和问题提供了基本原则，还为中国金融行业和金融从业人员的金融活动提供了行动指南。从实操层面看，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有利于强化金融机构履行社会责任的意识，引导其注重义利结合，更好发展普惠金融和绿色金融，更加重视保障金融消费者合法权益。

　　董希淼：总的来看，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将为中国金融行业注入传承传统、积极向上的基因，更好提升金融的软实力，助力金融强国建设。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五大要求将对金融机构产生重要且深远的影响。以“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为例，过去利润是商业银行考核的重要指标，今后金融机构在经营过程中会更加注重义利并举，会更加注重发挥功能性作用，在高质量服务实体经济中创造价值和利润，进而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这也意味着，商业银行的经营理念、业务结构、考核机制等一系列配套机制将进行相应调整和改变。

　　上海证券报：如何理解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在2024年工作会议中提出的“大力弘扬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推动实现‘机构不做假、股东守规矩、高管知敬畏、员工有操守、公众识风险’”？应从哪些方面培育与践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

　　何海峰：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把“大力弘扬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列为专门工作目标，充分体现了对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责任担当。这五个具体工作目标系统全面，高度精炼，准确概括了金融监管部门对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建设的总体要求。具体来看，“机构不做假、股东守规矩、高管知敬畏、员工有操守、公众识风险”既是工作目标，又是行为标准，覆盖了金融业最主要的行为主体及服务对象，对金融行业普遍适用。

　　一段时间以来，金融业出现的风险、乱象及相关违法犯罪案件，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为机构做假、股东越界、高管妄为、员工丧失操守、公众风险意识淡薄或识别不足等。这些工作目标的践行与实现，既要强化法律法规的建设完善与严格执行，更要加强文化培育、道德建设，法治与德治要两手抓：一是不同金融行业的具体文化有一定差别，要把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整体要求与具体行业特点结合起来；二是具体金融机构要把企业发展战略、经营管理、业务服务等与文化建设结合起来，充分体现自身的价值观念、经营理念、制度规范、行为准则和品牌形象；三是要把金融企业文化建设与金融企业职工的科学文化素养、精神文化生活、创造创新活力、勤勉认真敬业操守的提高培养结合起来。

　　曾刚：具体到金融机构实操层面：一是加强价值观引领，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强化公司治理和内部管理，将服务实体经济作为机构经营和发展的根本宗旨，将诚实守信、以义取利、稳健审慎、守正创新、依法合规等价值观贯穿到金融机构的各项业务和决策中；二是提升合规与风险防控意识，树立正确的经营观、业绩观、风险观，稳健审慎经营，解决好金融为谁服务、为谁创新的问题，紧紧围绕更好服务实体经济、便利人民群众推动创新，不能搞伪创新、乱创新，不靠钻法规和制度空子、规避监管来逐利；三是积极传播与践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金融机构和从业人员要成为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积极传播者和模范践行者，把五个方面实践要求扎扎实实落实在本职工作上、具体行动中，形成弘扬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浓厚氛围。

　　董希淼：金融文化与金融监管，一个侧重德治和自律，一个侧重法治和他律，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提出这些工作目标，是要引导金融从业者积极主动投入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培育和建设，通过自律来潜移默化地践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营造良好的金融环境。这样也有利于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将监管精力更多地放在盯“关键事”“关键人”“关键行为”上，大力践行“五大监管”，扎实推进金融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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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常福强